班搬去地上的部分松樹樹枝,露出亮黃色的水仙花,他告訴我,他必須在冬天時將部分的松樹放到種花的土地上面,將植物們保護好,它們才不至於冷死,可以在春天到的時候,盡情的生長。

班指給我看地上的泥土,他說那裡曾經有他們栽種的迷迭香、亞里岡、蘿勒、香蕉、蘋果、草莓、小紅莓,「我們去年栽種的滿了整個後院,但現在什麼都沒了。」在這塊北緯60幾度的土地,一年只有一半的時間可以栽種,但是班還是和尤安娜親手種植這些植物、農作物。

班像介紹著他的家人一樣,一一指認那些他們曾經擁有的一切。

「這個地方很棒但尤安娜必須脫離她母親的陰影,因為只要我們住在她母親的房子裡面,我們就必須為了小事情不斷詢問她母親」像是想要將牆壁漆上新的亮黃色,或是在牆角加上新的櫃子,或是丟掉一些老舊的盤子。

再大再小的事情都要問,不斷的詢問。

「所以我們決定離開。尤安娜想要獨立一點,她想要過自己的生活。」

但是班,在這棟房子裡面,你們已經在過你們想要的生活,我看到你們已經夠獨立,從在寒冷的冬天升火、鏟除積雪到春天時栽種農作物、建立給母雞的木頭房子到夏天拔除雜草、清理院子、拿取雞蛋,最後是秋天的收成、整理和用爐子煮著新鮮的黃瓜和番茄。

為了生存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地方,你們比誰都還要懂得獨立的生活。

班從酒窖裡面拿了好多前幾年秋天時放入的莓果、洋菇、小黃瓜、番茄和各種食材,他將一罐莓果送給我。另外拿了兩個罐子,走進廚房裡面,準備煮義大利麵。

或許尤安娜需要的是完全摘除心上的疙瘩。

她母親還沒有將房子完全送給她。

從事物本身來看,原本的本就已經不屬於她,即使親手建立再多自己的東西,也永遠不會是自己的

***

班煮好義大利麵後,我們坐在院子後面,一邊曬太陽一邊吃熱騰騰的麵,混合著酸、甜、辣。

 「班,為什麼不把這些東西拿去賣呢?

班淡淡地笑著,日光將他的臉曬的特別亮。

「如果妳親手栽種妳會發現,妳親手傾注的那些時間、精力,每個清晨妳必須早起,去照顧那些農作物,每隔一段時間,妳必須回去再看一遍,除草、澆水、除草、澆水、摘除蟲,然後日復一日重複一樣的東西。」

「半年,妳花了整整半年,然後你得到這一小罐莓果但再這之前,妳必須將他們一顆一顆撿起、洗乾淨、放入鍋子裡面煮熟煮爛,最後才放到這個罐子裡面。」

我看著三年前的莓果罐子,無法想像那需要的時間和精力那是直接拿去市場賣出也買不回的勞力、精力和時間。

我想起在我小時,最接近農村生活的一切,我並沒有參與整個栽種的過程,但我看到阿嬤自給自足的生活著,她習慣貯存稻米,用碾米機磨米。院子栽種木瓜樹、芭蕉樹、番茄、地瓜、哈密瓜等等,她還圈了養雞、鴨的屋子,我看過她殺雞在我面前將雞的血倒入米飯中,那是我們俗稱的米血糕,西方人的血香腸。我的大姑丈在那附近也有自己的魚塭,養殖魚蝦,每當我們回去拜訪時,他跟阿嬤總會拿很多東西給我們,自己養的魚、蝦、木瓜、芭蕉、哈密瓜等等。

我理所當然的拿著那些已經弄好的東西,卻從來不知道,我阿嬤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在上面。

那是格外辛苦的日子,需要很多很多的心力跟體力,去照顧農村的一切,你需要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裡面,忙的沒有時間喘息,忙的沒有時間哭泣,忙的沒有時間憂鬱。

我嚮往著那種生活,農村的生活。

或許部分的農村就可以,我可以選擇性的栽種我想要的植物、水果、香料,去感受他們的脆弱,分享生長的喜悅,領悟到生命的意義,在我有限的生命裡面,去完整的了解什麼叫做誕生、生長、凋零、死亡、失去和得到。然後我會忘記關於生命的煩惱、痛苦和那些庸人自擾的哀愁和悲傷。

我知道有更多纖細、微小的生命比我還需要照顧、呵護、關愛,不是只有我。

是的,不是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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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兒克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