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

很早就決定要上山，但沒想到，會是在一個這麼冷的時候。

早春的台北氣後變化不定，一日的豔陽高照，不代表隔日太陽依舊會留戀天空。今日的綿綿細雨，也不暗示整個陰鬱的雨季。

台北，通常令人捉摸不定，非常具有挑戰性，你必須知道自己的身體極線在哪哩，熱和冷的交界，和穿哪件衣服做什麼事情，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情況下，身體的反應是怎樣。

偏偏我和朋友挑到了一個特別冷的初春，春天是櫻花盛開季節，可惜前一天因為嘩啦大雨，櫻花全落一地，剩下一些櫻花，勉強支撐著，不過我們一點都不擔心它們，它們總是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周而復始，只在春天。

所以我們到了貓空，對我來說，貓空是一個我從以前就想去的地方，不僅因為她在山上，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字。

貓，空，兩個截然不同的單詞放在一起，忽然有種頓悟，雖然這兩個字正式上組合在一起無法成為意義，但對我來說，空，或許是一無所有，也許是一種從無中領悟的什麼，搭配上貓，貓咪的優雅、愛理不理，有種空靈的感覺，無邊無際、立體的，沒有拘束，卻留給人許多想像的空間。

空靈的另一層是透明、清澈的，有著含蓄的美，那種美要心領，盡在不言之中的那種。

但我不知道貓空是不是真的是一個這樣的地方。

貓空距離我住的地方約莫和桃園到台北的距離差不多。在捷運上計算時間是有趣的事情，官方網站說四十五分鐘，包括轉車時的步行時間，但對此我們總是半信半疑。

說好的要去，卻一直沒有去，直到這一次和G、F相約，才真正抵達貓空。

早晨的台北捷運，縱使是世界棒球經典賽中華隊與荷蘭大戰，還是不少人們在周末出來遊玩，原本以為大家會待在被窩，眼睛骨碌骨碌轉的看電視，在淡水線找不到位置，藍線上也沒有，直到文湖線才有座位可以做。

我在台北車站收到G傳的簡訊，他說他會遲到五分鐘，我思索自己是否該回傳:我也會遲到五到十分鐘，但我實在不太確定台北車站到動物園的時間，所以我決定不傳。在接近動物園站的麟光站時，我收到了F的電話，他說他會晚到。

最後最早到的是G。

*

我們使用悠遊卡即可搭車，一次是五十元，搭乘二十五分鐘左右，沿途會經過指南宮，最後抵達貓空G說大多時間人很多，排隊要一小時左右，但感謝棒球比賽和寒冷的天氣，我們排了十分鐘便搭上水晶貓眼，這名字取的有點嚇人，講明白點，就是全透明的貓空纜車，包含踩腳的地方，腳下也是透明的，特別愛去遊樂園玩耍的我心底可惜:應該是懸空的好，這樣有多麼刺激啊!

一台覽車大約載4-6人，工作人員會盡量排滿，所以我們和一對不認識的母女坐在同台車內。腳底下的玻璃擦的挺乾淨的，所以腳下的樹林、道路非常清楚，因為樹林茂盛，有離地面挺近的錯覺，然遠方的101大樓、房屋櫛比鱗次，再三提醒我們現在的高度，高度一直往上，速度挺快，但是纜車很穩，不會隨意晃動，G說那是因為我們這車上沒有小孩子(笑)。

在纜車裡玻璃微開，冷風稍稍灌入，走出貓空站，我們才知道外面更冷，GF兩人都沒有穿很多，唯獨我裡面加了一件羊毛針織衫和棉絮外套，這時我們猜測:應該是十幾度左右。

隨興的我們沒有太多事前準備，反正條條大路通茶莊，我們心裡有幾家想去的，但不清楚路，反正到了再說，鐵定會有地圖的，所以我們連地址也沒記下來，有沒有公車也沒查，總之到了再說。

所以我們開始隨意亂走，隨便晃，順便買香腸、看茶葉。

幸好的是我們有問服務中心，笑的甜甜的、熱心的女孩告訴我們必須要搭乘公車才能到我們想去的貓空邀月，我們站在公車站，不知道公車什麼時候要來，我又叫F再去問一下女孩推薦這附近哪幾家餐廳，這時巴士來了，F從服務中心喘吁吁的跑過來，「她說了好多名字，但我一個也沒記得。不過，貓空邀月有在上面，我們就去吧。」

F、G和我匆匆上車，再一次感受到隨興的樂趣，不過是多走幾條路，多冷幾度而已。

*

貓空這個名字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因為小溪谷地的土質不一，小溪沖刷所侵蝕的程度不一，形成一個一個橢圓形的洞穴，凹凸不平，台語稱做「了康」，跟貓洞的意思一樣，也有人說唄河川充說出的坑洞，彷彿貓抓過一般。

但是我在山上並無看到壺穴地形，也許是飄著細雨，春霧濃厚，眼前一片白茫，或者是我們被樹林擋住，什麼也看不到。

在貓空纜車與貓空上可以眺望台北市的風貌，遠觀城市的渺小和脆弱。在一片翠綠當中我們像茶葉一般，慵懶且舒服、隨意展開自己的身體，這是居高臨下時的愜意。貓空也有許多登山步道與公車，在纜車之前大多人都是使用這樣的方式上山，登山步道一皆一皆，窄窄小小的，有點像是排水孔。

我一向很喜歡在山上的感覺，遠離塵囂，脫離繁雜人世，雖然說心遠地自偏，但大自然的力量，比那心遠來的讓人舒服，同時，他孕育那「心遠」的層次與支持著「心遠」，讓我們在回到市區的時候，不再覺得自己在市區之中。

我們在這，似乎掌握了一切，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明朗，不再令人困惑。

然後我們期許自己像是小隱隱於山一樣。

*

打了飽嗝，用茶滿足了肚皮(這部分請搭配 [食記] 一起看)，用黑心商人的桌遊鈔票滿足偶爾的沒良心，我們決定下山，結束這隨性的一天，但是我們走出餐廳，卻不見任何車子。

「那就走下山吧!」G無畏的說，我搗頭如蒜，但我們都已經快冷死了，我的雙腳因為長時間坐在戶外，走的時候雙腳已經麻木，除了麻麻的以外，感受不到其他的東西，我又開始有在芬蘭的錯覺，等公車的錯覺!那遲到一個小時的公車，害我在零下二十度C穿著雪靴苦等。

「請問這裡走下山要多遠?」斯文的F走到一家茶店詢問。

「大概三個小時吧。」茶店的人員若無其事的說著，像在報告今天星期幾一樣。

F、G和我對看，下巴張的快要到下來，忽然感受到隨興的可怕，三個小時!天肯定是黑的了!誰敢在烏漆嘛黑中摸索下山，我有次在鬼門初開那天在陽明後山摸黑下山，什麼都看不見，迷路很久，快嚇死了!抓了繩索還差點摔下山，更不用說這麼大的貓空山群，這是在自尋死路?

所以我們開始等待公車，「你知道這裡死不了的啦!」F對我抱持著錯覺感到好笑。

「可是我們可能會失溫死掉耶!」身為悲觀主義的我，無時無刻都做好最壞的打算。

很有趣的是，公車大概過了五分鐘來了，我們舉起手，在山上，到處都可以招公車，到處都可以下車，公車就像是便車那樣，要付錢的便車。

台北還真方便，即使想要小隱，偶爾還是需要便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