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逃避總是那麼容易,我必須選擇待下,因為我始終不在,始終缺席


     我好像一直在逃避什麼,一、兩個禮拜,我重覆觀看以前貼出的文章,從原本很生澀的詩、堆砌修辭的散文,到最後每篇字字用的節儉的隨筆,我口口聲聲說要需要沉澱,卻總是被風景的毛邊給吸引。每天,那樣毫無節制地使用微形網誌,開了電腦,沒有正襟危坐寫文章,反倒花了大量時間在另類社交。每天倒在床上前,都告訴自己,應該要開始了,把筆拿出來,勤奮耕田。每夜在床上,反覆咀嚼想說的話,回憶像個肥皂,泡泡不斷冒出,當我用力搓揉時,泡泡越來越多,肥皂也越來越小

   
     浴池覆滿泡泡,把手放進去,裡頭有很多東西,但我什麼都看不見,也許有把刀,一放進去,手被劃傷,血流不止;也許有幾封溼爛的信,必須小心翼翼攤開、修復、重讀,也許有彈珠,欲抓住卻抓不住,要不就抓到了在還沒拿至眼前看清楚時,又滑離手心。

   但是我總被浴室的大鏡子吸引,不,不是鏡子,是鏡中的女孩,一個形態不斷轉變的人,一個我自以為很清楚有幾種形態、風貌的女孩,她瞅視著我,我也盯著她瞧,兩個人各懷鬼胎,想說什麼又什麼也無說。

   沉默,總是回答太多。

   有人曾說:現在年輕人開始喜愛書寫,文筆不錯,但看整個文章,一看就是能力不足。書寫人口增加,不代表能力增加,相反的,他們的架構組織不斷在退化。」我逃避什麼?好像是書寫的能力不夠,又好像是人格的某一部分,還無法承受太多透明化,或許,我還在猶豫,要把那麼多的泡泡,吹成什麼樣的形狀,詩、散文還是故事?

    架構組織能立一直是我很弱的地方,不是邏輯性不夠(但也有這個可能),反倒是個性使然,可能懶惰,可能不專注,我習慣跳躍,從一個觀點蹦到下一個毫無關聯的想法,像是波蘭醫師的問題,聯想台灣崇洋媚外的心態、每個行業都有其辛苦、台灣教育的嚴重癥結;像是某人說句:我才不要彈什麼通俗的蕭邦。(雖然這傢伙後來還是彈了蕭邦的敘事曲第一首),想及一些人只聽名曲的問題、台灣音樂班教育、幾道過往傷痕;這些跳來跳去、來去自如的胡思亂想」亦是喋喋不休的原因,對人耳喋喋不休,對紙張喋喋不休,就連電視上的人,我對他們也是時時提出質疑與困惑。

     委婉說來是文思泉湧,但專注力不停挪移,寫起來的文章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寫了 一兩 句,想到別的事情,下一句性格大轉,再過幾句又想到什麼難過的,筆鋒瞄到另一個方位,不得已,拿起滑鼠大移動,另開兩個頁面,像一個籠子,把幾隻長短相齊的小蛇句子放入。你會發現我同時寫三篇文章,順便上YOUTUBE看幾支音樂錄影帶,去噗浪撲幾道浪,就算不會衝浪也很開心往浪頭撲過去,在水中心滿意足的跳躍、滑動,然後文章便不了了之,虎頭蛇尾(果當是小蛇句子!),一看就是三分鐘熱度,衝完浪隔天回去看小蛇,覺得不養也罷,反正他們遲早有一天會自立更生成一條巨蟒。唉,好吧,這的確就是惰性使然。

     那麼透明化呢?散文一定是透明的嗎?透明化好嗎?散文的虛構性也是極高,不是嗎?虛實參半又該如何做解釋?其實我不大在乎這個問題,陳芳銘曾說:「文學,時間、地點、人物都是假的,但情感,一定是真的。」,有些人納悶:「情感不是也能造假?有些散文小說化的不都這樣?」造假,定義為虛構,但這虛構背後有一定的情感存在,作者不可能毫無情感寫一篇動人的文章,情感是多是寡罷了,以及是否其情感如文章表象那樣,逐字逐句,一模一樣。這之中牽扯到作者已死、散文的定義等等(講下去又是一大篇)

     散文如同一幅畫,原本風和日麗的油畫,拿紫外光一照,發現裡面藏著好多人頭,他們都在默默哭泣,你以為他們在做彌撒,沿著畫的右下邊緣有一個明顯的割痕,你情不自禁用手去碰,沒想到,它可以被撕開,這一撕,又有另一層圖,那是一個微笑的婦人。

     那幅畫究竟想說什麼?它為什麼有那麼多層?到底哪一層才是畫家想表達的?是其中的一層,還是每一層都有?

     我不敢說我的散文全是透明化的,即使透明化,也都經過一定的潤飾,像是毛玻璃,模糊看到裡面的輪廓,確切看見什麼,好像也只能臆測,彷彿一個故事,沒有任何明確的意義。幾篇文章,尤其跟M相關的敘述,都是一塊塊的毛玻璃,我寫我跟他之間發生的事情,我寫我們應該擁有的什麼,但仔細研究,我都在寫我自己,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現在、未來,他的過去警戒我的未來,我的現在是他的過去故事虛假參半,連我自己寫到最後亦分辨不出真實和虛假的界線,記憶顯然被我竄改,謊言說了一百次,好像能夠變成真理。

    有很多內心癥結、焦慮與渴望,那些掙扎在寫跟不寫之間沉淪到悲痛,我沒有足夠的字彙、造句能力,把一些感覺確實傳達。熱帶颱風一個一個在我的小島上面形成,大量的雨水放肆下著,閃電、雷聲四面夾攻,我只有艘破船、划槳、一些乾糧和手電筒,我不知道我的小島是否會被土石淹沒,我不知道哪裡已經淹成湖泊,沒有能力阻止這些有一定週期的颱風,能做的,僅是划著小船,想辦法慢慢遠離小島,慢慢,遠離。生死未卜。

    每篇文章都有它的意義,其可能不僅紙上所寫的那些,也許大過,也許是背後有什麼動機,也許莫名,強烈的感覺到了,必須有個洩洪,否則將被水淹死。文章的動機很單純,想要寫,有強大的欲望,要說出口,卻不能說,我寫我心,非我寫我口,但寫著寫著,說話的方式跟措辭用字也開始跟著文章走,逐漸人如其文,其文如人。

    09年的文章皆由簡潔的、坦白的語言組成,我已經放棄某種以修辭、華麗語言、鋪層詞藻為主的寫作型態,完全讓水覆蓋整份稿紙,該洩洪的水都放出去, 一升 都不該保留,這跟從喜歡蕭邦到愛上巴哈的曲子暗示的意義相仿,我抓得到基本旋律,在大量音符之中,我終於能穿過雜音,找到真正的旋律。

    筆耕總是好的,也許小島淹沒消失了,在我僥倖碰到另一座島嶼時,筆耕可以耕種出一點什麼,不用太多,不用一大片,幾株玉米,我便心滿意足了。

    面對文學,人性無法遁形,我也不想逃避,縱使逃避總是那麼容易,我必須選擇待下,因為我始終不在,始終缺席;面對自己,我努力檢視我的文章,面對文章,我和自己裸裎相見;無時無刻省思鏡子裡面的女人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做了什麼事情?動機有哪些?

     即使我們無言以對,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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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兒克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